脑洞与坑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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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枪] A Rose For Gilgamesh

实不相瞒,这文是两年前的黑历史了。现在回头看一下觉得写得真……不太行【。


是 @月濑辉夜 那篇《昨日》的番外,大部分情节都按照那篇的设定来,情节属于辉夜我只是当时被大纲气晕所以写了这个然后积压了两年。由于辉夜小朋友已经坑了这篇且隐藏全文,我现在把番外放出来然后……大概讲下前情提要和雷点。


前情提要:乌鲁克与凯尔特、不列颠及马其顿均为敌对关系,闪、刷子、军刀少年时因参与对圣杯的争夺而结识,成为好友。圣杯战争结束后,闪回到乌鲁克杀死长老会原本选定的继承人成为新王,军刀回国继位,刷子成为凯尔特的首席战士。金枪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明目张胆的)地下情,直到乌鲁克对马其顿、不列颠的成功侵略使得凯尔特开始警觉——刷子清楚地知道下一个就是凯尔特,因此决定以情人的身份来见闪最后一次(yes,分手炮)。以上就是《昨日》的大致背景。在《昨日》的故事最后,刷子策马离开乌鲁克回到凯尔特,他在分别的时候没有回头看目送他的闪,于是这成了两人的永别。战场上刷子因为他舅的缘故阵亡,胜利者闪收到了他的头颅。


Warning:确实相当渣的闪,金枪剑三角,金和剑相看两厌的形婚,军刀视角所以刷子已经是个回忆杀了,奇怪的硬伤和奇怪的情节,黑历史大型处刑现场【。


 都能接受的话可以往下翻了。


还挺长。


A Rose For Gilgamesh 献给吉尔伽美什的蔷薇

 

 

乌鲁克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去世了。

 

当吉尔伽美什在世时,他曾是这个大陆上最为传奇的王者,是所有人仰望的不落之日。诗人们怀抱七弦琴,在月桂树的阴影下用优美的歌喉传唱着他的事迹:他的铁蹄踏过马其顿丰饶广阔的国土,将那些通往东方的贸易之路收为己用;他的利剑曾直指不列颠蔚蓝的港湾,于是美丽的女王不得不披上嫁纱踏过一路鲜花与骨血,成为他的王后;他的战火焚烧了凯尔特一望无际的树木之海,令这片大陆上空最耀眼的星辰、最勇武高洁的战士陨落于尘埃。

 

乌鲁克的臣民们爱他,在他们眼中那位金发红眸的王是他们的神,他令国土广阔无边,令谷仓满盈,令整片大陆恭顺地臣服。但也有人恨他,马其顿帝国的遗民恨他,因为他亲手杀死了他们爱戴的征服王;不列颠的子民恨他,因为他让他们高贵的女王不得不忍辱成婚,在此之后不列颠也不曾免遭厄运;凯尔特的人们恨他,因为他荡平了他们的故土,毁去了众神的居所,令无数优秀的战士埋骨于沙场,让亡灵徘徊于每一片荒原,每一条被血染红的河流。

 

乌鲁克的王后,前不列颠女王,第四次圣杯战争三骑士之一的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同样恨他。

 

这种恨意自她的国土被步步侵蚀始,在被迫联姻时越烧越旺,迪卢木多的死亡让这种有毒的情感燃烧到了顶峰,而现在,吉尔伽美什如她所愿地死去了,恨意却依然无法终结——或许永远都不会了。

 

宫殿中的所有人都在为王的葬礼而悲伤和忙碌,唯有王后平静至极,清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泪痕。金发碧眼的女性昂首走过长长的走廊,纯黑的裙摆拖在身后像朵阴沉的雨云,她走进空荡荡的花园,无数娇艳的蔷薇正在夜风与星光中怒放。

 

她仰头望向空中璀璨的星辰之河,银亮的、晶莹的光的碎片落满了她的瞳孔,星星在视野里慢慢连成了柔和的一片,像是波恩河谷中弥漫而起的雾气。这让她几乎以为眼前的是泪水了——但她早已没有眼泪,又怎么会哭呢?

 

“迪卢木多,”阿尔托莉雅轻声喃喃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死了。”

 

“吉尔伽美什死了。”

 

 

被软禁于王宫之中的时候,阿尔托莉雅偶尔会梦见他们三人在圣杯战争期间的事情。

 

二十年多前那场因争夺圣杯而起的纷争是他们相识的契机。当时他们都还很年轻,阿尔托莉雅还是不列颠高贵的王女,吉尔伽美什尚未登上王座开始他铁与血的征伐,而迪卢木多也刚刚在这片大陆上崭露头角,如同一颗初升的星子。那时候每一个人都远比如今单纯,他们还不必肩负起一个国家,还不必为守卫故土而献出生命和尊严,他们渴望的不过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以及与自身匹配的荣耀与胜利。

 

她有时候会梦见迪卢木多,被称为Lancer的青年英勇而美貌,笑起来时温柔清朗如凯尔特的山风,眼睛明亮如湖上的粼粼波光。双枪在他的手中灵活地翻转出一片艳丽的影子,双剑的锋刃雪亮得像冰上一闪而过的光,他战斗,微笑,像一只山鹰,一匹荒原狼,但他也会唱起绮丽婉转的诗歌,摘下一朵白玫瑰插在好友的金发上。有时候她的梦里会出现Archer吉尔伽美什,金发雪肤的王那时远没有现在令她厌恶,就像那种讨人厌却恨不起来的兄长,他会一边愉快地嘲讽他们的狼狈一边出手相助,他会拿出美酒与他们共饮。他光辉璀璨雄心勃勃,像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注定会用自己的光芒照耀他的子民。

 

但更多的时候,她会梦见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喝酒的场景。他们酒量都不错,但醉了的感觉很好。吉尔伽美什越喝越喜欢长篇大论,还搂着迪卢木多的肩膀胡说八道,迪卢木多一边笑一边摇头,眼眸像流动的蜂蜜一样甜美。迪卢木多会把家乡的传说讲述给她听,吉尔伽美什会乱添评论地捣乱,而她只好用剑柄敲那个毛茸茸的金色的脑袋,场面乱七八糟,可所有人都很快乐。

 

可当阿尔托莉雅醒来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消失不见。而她的手甚至再也没法牢牢握住沉重的圣剑。

 

就像吉尔伽美什夺走迪卢木多的生命一样,他也同样夺走了她的武艺、尊严、自由、好友和国家。

 

所以她怎么能原谅吉尔伽美什呢?过去的时光越是美好,如今的现实就越是残忍,而这一切的开端就是吉尔伽美什无穷无尽的野心。野心杀死他们共同的友人,野心摧毁他们曾经的情谊,野心让一个曾经执剑策马的女王被宫室与华服囚禁如笼中之鸟,野心害死他唯一的爱人,她最好的朋友。

 

阿尔托莉雅至今仍旧记得迪卢木多的死讯传来的那一天,当时她正在花园里用银剪子剪下蔷薇的花枝。乌鲁克王宫的花园很大,像一座一眼望不到头的迷宫,阳光下繁花喧闹地盛放,连风都是熏然的,可她却从馥郁的芬芳中嗅出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接着她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根本无法逃过拥有Saber之名的她的敏锐听力。

 

他们在说:离陛下彻底攻下凯尔特已经不远,因为大陆的第一勇士、凯尔特的星辰迪卢木多·奥迪纳阵亡了。

 

她的手一抖,剪刀锋利的刀片剪破了纤细的手指,血滴在白蔷薇柔软的花瓣上。

 

“你们胡说什么?!”她猛地转过头厉声质问,流血的手指感不到一丝疼痛,“迪卢木多·奥迪纳身为大陆最强的战士,怎会轻易身死!”他不会死的,她在心里说,手却在抖。不可能的。

 

仆从们犹豫而不忍地望着年轻的王后,她平时那样坚定那样冷静,此时就像个普通的姑娘一样流露出了恐惧、愤怒和不安。但最后,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了真相:王的军队所向披靡,凯尔特的名将迪卢木多·奥迪纳奋力战斗至最后一刻。一天前,他的头颅已经作为珍贵的战利品被呈到了王的面前。

 

阿尔托莉雅几乎要站不稳了,日光让眼前变成白花花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清,就连心是不是被撕成了碎片都感觉不到。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顾一切地提着剑站在吉尔伽美什的宫殿前,侍卫与仆从们试图拦下她,可暴怒的王后让人们再次看见了当年那位女战士的影子。盘成整齐发髻的金发散落了下来,翡翠色的眼眸燃烧着的愤怒如同磷火,蓝裙的少女站在灯火通明的王宫之中,白皙的手指握着出鞘的剑直指紧闭的大门,剑尖不停地颤抖。

 

“吉尔伽美什!”怒火和仇恨让她忘记了矜持和礼节,把理智烧得干干净净,她的心脏被悲痛涨得满满的,除了手刃敌人之外没有别的想法,“他在哪里!”

 

“你这个懦夫!你杀了他,却只会躲起来吗!!!”

 

侍卫们想要阻止她,却害怕伤了这位尊贵的女性;侍女们想要安抚她,却惧怕于王后手中的利刃和她眼里疯狂的恨意。人们僵持不下,此时紧闭的大门却打开了,王听不出感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让她进来。”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他们默默地让出一条道路,目视着蓝裙的少女带着她的剑走了进去。

 

阿尔托莉雅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联姻之后他们只在婚礼上见了一面。乌鲁克的王看起来如此陌生,他似乎不是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王储,也不是那个杀伐决断野心勃勃的青年王者,他站在华美的宫室之中,苍白如一个珍珠色的幽灵。他的白袍惨白如雪,更像死者的裹尸布。他用那双猩红的眼眸望着她,它们看起来如此疲惫和颓唐,仿佛一对燃烧殆尽的星火,将熄未熄,却又如此平静。

 

疯了一样的恐怖的平静。

 

“你想见他对吗?”吉尔伽美什再次开了口,声音罕见的沙哑,“那就跟我来。”

 

他转身就走。阿尔托莉雅咬牙握紧手里的剑,跟上了他。

 

于是她在吉尔伽美什的密库中见到了迪卢木多,或者说是他的一部分——那颗美丽的头颅被盛在雕花银盘之中,卷发依旧像鸦羽一样乌黑,面容依旧像光一样俊美,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浓密的松针,柔软的嘴唇却毫无血色。它散发着浓郁的香料气息,被无数璀璨晶莹的珍珠、宝石和黄金所包围,就像一件精美绝伦的礼物。它看上去那么鲜活,那么逼真,那么像她最好的朋友,好像下一刻还会睁开金色的眼睛朝她微笑。

 

阿尔托莉雅踉跄着跪在地上,她想要伸出手去抚摸那冰冷的皮肤,指尖却悬停着不敢触碰——她害怕,害怕真实的触感会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迪卢木多真的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吉尔伽美什,”金发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辉煌的宝库中响起,“你这个没有心的疯子。”

 

她颤抖地收回了手,剑掉落在地面上,她捂住了脸,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决堤而出。

 

阿尔托莉雅放声大哭起来,透明的泪水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滴落,在天蓝的丝绸上溅起一朵朵湿润的小花。她哭得那样伤心绝望,那样撕心裂肺,就和任何一个普通的、柔弱的年轻女孩一样。在她身受重伤时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在她战败被大臣们逼迫着穿上雪白的婚纱远嫁时没有,在被吉尔伽美什用术法废去武技的时候也没有。她一直忍着痛苦和悲伤,把它们都变成冰冷的愤怒,把它们控制住,然而在看到迪卢木多的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她的朋友不会再回来了。他再也不会在原野与树林间奔跑,在战场上挥洒汗水与鲜血,在星空与夜风之中唱起温柔的情歌。高尚善良的战士不会再对她微笑,与她并肩而战,同她践行一样的道义准则,和她说起他所爱的人,所忠于的国度。

 

再也不会了。

 

翱翔于天际的山鹰被折断了翅膀,广阔原野上奔跑的白狼被洞穿了心脏,凯尔特的星辰陨落,化为夜空中一道明亮的伤痕。

 

他回不来了,吉尔伽美什杀了他。如果我能做得更好一点,如果我能阻止吉尔伽美什,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我的国家与自由,迪卢木多的生命,是不是就不会被他夺走?不列颠曾经的女王绝望地在心底自问,为什么会这样?

 

悲伤、仇恨、后悔和自责把她的心活生生撕裂,那些复杂的痛苦就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骨骼之上。

 

“迪卢木多一直很爱你,他可以不要命地去救你,”许久之后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吉尔伽美什一直沉默地站在身后,“你也说过你爱他,原来这就是你给他的回应。”

 

阿尔托莉雅站了起来,她伸手抹去了眼泪,因痛哭而充血的绿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乌鲁克的王一言不发,他猩红的眼眸从来都妖冶动人,如同鲜活的血,燃烧的火,此时却黯淡无比,好像浑身的光芒都熄灭了。他没有在看他名义上的王后,曾经的友人与现在的敌人,他望着永远不会回答他的情人的头颅,就像一座了无生气的大理石雕像。她知道他一定像自己这样哭过,甚至比自己更难过,但那又有什么用?

 

“你没有资格痛苦,吉尔伽美什。”

 

年轻的王后冷冷地撂下这句话,她走向一旁堆积的宝物之山,挑选出一个黄金匣子:镶嵌着莹白的珍珠与艳丽浓翠的祖母绿,内衬着柔软的天鹅绒。她回过身,郑重地捧起友人的头颅放进黄金匣内,吉尔伽美什似乎动了一下,但最终没有阻止。

 

做好这一切后她抬起冰水一样冷的绿眼睛,平静地开了口:“让我给安格斯送封信。”

 

王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示意继续说下去。

 

“他不属于你,活着的时候不属于你,死了更不会是你的。让他的养父带他回去,回到他的故土,回到他的亲人与友人之间安葬。他的亲族与故友会记住你所犯下的暴行,会记住你带给他们与他们所爱之人的痛苦。你将无法与他作最后的告别,当他们为英雄唱起哀歌时,凯尔特的风也不会为你送来一丝旋律。”

 

吉尔伽美什却像突然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爆发似的疯狂大笑起来,他笑得太厉害,抱着腹部弯下了腰,抽搐的肩膀看起来就像在哭泣。等他终于笑够了,他讥讽似的扯了扯嘴角,笑容如猎食者一样狰狞。

 

“故土?友人?”那双血红的眼眸变得狂热而锋利起来,“你以为是谁让他死去的?我的军队会是他的对手吗,小丫头?”

 

他没有给阿尔托莉雅说话的机会,直接挥了挥手:“去吧,去给安格斯写信,让他来吧。”王白皙修长的手指覆上黄金的匣子,动作轻柔,像是不忍心惊醒其中沉睡的人。阿尔托莉雅拾起了她的剑,愤怒地从他的手下抢过黄金匣紧紧抱在怀里,挺直了脊背与吉尔伽美什擦肩而过。

 

“你会得到报应的。”少女抱着匣子,回过头恨恨地诅咒。

 

“那么你该好好活着,好好看着我,”王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我们可以走着瞧。”

 

在离开密库前,阿尔托莉雅回头看了吉尔伽美什一眼。乌鲁克的王靠着墙慢慢坐下来,金发在烛火之下闪着很淡的光晕,他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子。

 

她扭过头,径直离去,将无所不有又一无所有的孤独的王留在身后。

 

迪卢木多·奥迪纳的逝世标志着三骑士一切过往的死去,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与吉尔伽美什之间最后一点可能的情谊自此荡然无存。

 

 

阿尔托莉雅最终将黄金匣交到了好友的养父手中。

 

凯尔特的爱与梦之神在接到噩耗后从布鲁纳波恩一路乘风赶来,神族永远青春美貌,可阿尔托莉雅却在安格斯的面容上看到了憔悴与苍老,和任何一位痛失爱子的父亲别无二致。他长长的金发披散在肩上,那位比所有美人都要美的神灵有一双海蓝的眼眸,此时结满了悲痛的冰晶。

 

安格斯小心翼翼地接过少女手中的匣子用斗篷裹起来,并礼貌地向她道谢。他的眼神悲哀而沉痛,动作又那么轻柔,好像怀中不是一个装殓着头颅的珠宝匣,而是一个襁褓,包裹着柔弱娇嫩的婴儿。

 

“跟我回家吧,我的孩子,”心碎的父亲轻声说道,“你已经太累了。”他的语调那么温柔,轻得像一滴沾湿了玫瑰花瓣的夜露。仿佛他怀抱中沉睡着的不是青年英雄的遗骸,而是刚刚交到他手中的孩子,只要声音稍微大一点,他就会张开琥珀一样的眼眸,望着养父哭或者笑。

 

阿尔托莉雅咬着嘴唇,她的手指痛苦地绞在一起。“安格斯大人,”她一字一句无比坚定地说,“我会替他报仇。”

 

金发的神灵摇了摇头:“迪卢木多一定会希望你能过得快乐,阿尔托莉雅,别让仇恨毁掉你的一生。”

 

“那么凯尔特的神灵会为他们的孩子复仇吗?”

 

“神灵即将隐退,不再插手人世间的事务。”安格斯叹息似的说道,他含着泪水的蓝眸遥望远方,那里正是凯尔特的方向。“人类的时代即将到来,王者的降临永远伴随着血腥。但真正杀死了我的孩子的,并不止是乌鲁克的英雄王而已。”

 

“杀死他的是爱,是他对吉尔伽美什的爱,和他对凯尔特的爱。”

 

最后,阿尔托莉雅听说安格斯将自己的孩子埋葬在了布鲁纳波恩,那是青年战士成长的故乡,他在那里由天真的幼童变为漂亮的少年,再成为美貌的战士,也埋骨于此。他的养父在那里教给他炫目的武技与敏捷的思维,教给他多情的诗歌与完美的礼节,亦在那里为他的坟冢盖上最后一捧泥土。

 

坟冢上盛开的蔷薇异常鲜妍,恰如当年他手中的双枪双剑。

 

 

迪卢木多·奥迪纳去世后的第五年,圆桌骑士全体阵亡,不列颠并入乌鲁克的国土。两年后,吉尔伽美什的大军彻底攻下了苟延残喘的凯尔特。

 

残忍而铁血的王没有丝毫的仁慈,他亲手杀死了神子库丘林——那位令支离破碎的凯尔特得以苦苦支撑七年的战士,荡平了这座翡翠之国。血把河流染红,火则把天空烧红,甚至在多年之后,人们依旧会在荒野与残存的废墟中听到亡灵的哭声或是怒吼。而神灵们只是默默地看着,并未插手。

 

凯尔特的陷落终于令英雄王停止了血腥的征伐,他已经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大陆的霸主,接受着不同语言的欢呼和称颂。异族人跪在尘埃之中俯首称臣,他们将土壤、水与谷物的种子高举过头以示供奉与臣服,而身穿黄金战甲的王傲然接纳,他的战袍下摆在风里像朵血红的不凋之花,他的肩头落满人们洒下的玫瑰。

 

吉尔伽美什,女神宁孙之子,乌鲁克之王,大陆的霸主,所有人仰望的太阳。当他站在城墙之上时,乌鲁克的人们满怀崇敬地呼喊他们的王,举起他们的婴儿请求王的祝福,他们对他的爱发自真心。因为他们的王是如此光辉灿烂,如此伟大,他慷慨地给予他们富足,带给他们荣耀,他曾向他们许诺一个强大的国度,而他做到了。

 

他如今已经拥有了一切——但凡阳光照射到的土地都是他的国土,但凡人们目力所及的事物皆是王的所有物。王所骑的骏马来自东方,它们由曾经的马其顿人饲养;王的船队从北方的海湾出发,那里曾是不列颠人的故乡;王的王冠上镶嵌着的宝石比鸽子血更红,它们是凯尔特崇山峻岭中孕育的精灵,但如今山谷间总有哀歌在回荡。

 

常年的征战似乎令吉尔伽美什感到了满足,永远不知疲倦的男人终于停了下来。他建造起更多华美的宫室和猎场,搜集来更多奇异的珍宝并用它们堆满了宝库。他的王宫内繁花盛开,还有着比鲜花更加迷人的美人们:秀丽的少年或者娇艳的女子,他们的存在令石头与木材建造的宫室生机勃勃,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春天之中。

 

和平安宁与纵情声色总是能让人忘记一切痛楚,很快,没有人再提起那些血腥残酷的战争。

 

但阿尔托莉雅不会忘。乌鲁克的王后冷眼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她看着王国越来越强盛,看着王享受着世间一切的欢乐:宴饮、狩猎、巡游,美人相伴,欢歌与笑声似乎能一直持续到天亮。吉尔伽美什永远都是所有人注目的中心,他无时无刻不是光芒四射,理所当然地享用着所有人的崇敬与爱慕。她猜测,王的梦里甚至不再会出现那位青年战士的影子了,更别提豪爽的征服王,还有三骑士痛饮美酒的夜晚。

 

但没有关系,她知道如何让这一切终结——吉尔伽美什没有子嗣,只要他一死,他为之付出无数的国家必定会被长老会的继承人们争夺直至分裂。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不会选择神灵们沉默的报复或者原谅,她不是神,没有永无止境的生命和宽恕的义务,阿瓦隆可以令她保持着少女的容颜直到死去,但她毕竟是人,她有强烈的爱与恨,以及转瞬即逝的生命。

 

她选择复仇,为迪卢木多,为自己,更为已经亡国的不列颠和逝去的圆桌骑士们。

 

吉尔伽美什的常年征伐令他的王后有机会为此做周密的准备,她甚至能够再次触碰久违的权力。她的手再也握不住剑,但杀死一个人不一定需要剑,还有很多方法可以选择。在吉尔伽美什身边的十几年令她学会了更多的冷酷、无情和不择手段,这也是王道的一部分。

 

而当吉尔伽美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会发现,当年那个天真高洁到固执的小姑娘在乌鲁克的王宫中已经彻底蜕变,成了和他一样扭曲凶狠的猛兽。

 

迪卢木多死后的第十二年,他们终于迎来了各自的终局。

 

阿尔托莉雅仍然记得那天的黄昏,血一样不祥的鲜红从西方浸染开来,那里正是凯尔特曾经的方向。她盯着那轮逐渐沉默的落日,听到一位侍女匆忙慌张地跑进来,悄悄告诉她王在狩猎归来后不久吐出了一口黑血,但具体的情况无人知晓,因为他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

 

我知道了,她淡淡地对侍女说道,继续转过头望着远处的暮色。

 

当暗杀者于深夜出现在她的面前,并恭敬地请她前去见王的时候,阿尔托莉雅并不惊讶。她平静地起身,不紧不慢地整了整天蓝的长裙,甚至对来者露出了高傲的微笑,挺直的脊背让她看起来像朵钢铁打造的百合花。她跟着脚步轻捷的杀手离开,如同去赴一场最后的盛宴。

 

这说明吉尔伽美什马上就要死了,溶解在酒里的毒药已经起效,正在摧毁乌鲁克之王的身体。他必定能在短时间查出一切,此刻一定已经知道下毒者是谁,也知道了这种毒并不存在解药。

 

这种认知让她产生了一种近乎凌虐般的扭曲快感。

 

阿尔托莉雅同暗杀者穿过长长的暗道,然而令她惊讶的是等待她的并不是恐怖的刑具与黑暗的刑室,他们直接来到了王的卧榻之前。

 

空气里弥漫着草药的苦涩,熏香的甜腻和鲜血的腥味,绣金的帘幕之后可以隐约看到吉尔伽美什倚靠着床头绣垫的身影。暗杀者走上前去,吉尔伽美什隔着纱幕低声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非常轻,几乎是气声,接着暗杀者撩起了轻纱,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旁。

 

“小姑娘,”吉尔伽美什开了口,死亡的气息从每一个音节中透露出来,但他几乎是在笑,“做的不错。在我这里待了十几年居然学到了点东西。”

 

乌鲁克的王半躺在卧榻之上,光艳的美貌正被死亡的灰翳一点点蚕食。他的肤色原本白皙如雪,几乎有种明珠般皎洁的光晕,此时却黯淡而憔悴,毫无血色得近乎透明。他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金发如枯萎了的植物散乱地铺在丝绸之上,他的眼窝深陷,眼眶之下泛着青,手指紧紧抓着盖住了下半身的猩红色手工羊毛毯,仿佛那些因为痛苦而紧握得发白的指节是浸泡在血水里一样。

 

他抬起眼睛望向保持着少女容颜的王后,阿尔托莉雅发现那双石榴石般妖冶晶莹的眼眸似乎蒙上了阴翳。迪卢木多曾告诉她自己非常喜欢吉尔伽美什的眼睛,它们比天上的星辰、地底的宝石更美,它们有着火焰般滚烫的热度和鲜血般诡异的美艳,然而此时却如同染满了尘埃。

 

他快要看不见了。她心想。

 

“居然把毒药放在王的酒里,”吉尔伽美什的每一句话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因为强忍的绞痛而颤抖,“真没创意。”

 

“的确,”阿尔托莉雅冷冷地回复他,“但这样足够有效,而且足以令你痛苦。”

 

她盯着濒临死亡的男人,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种毒不存在解药,吉尔伽美什,你就要死了。而且你不会痛快地死,毒素会慢慢侵蚀你的内脏,让你饱受折磨,痛不欲生直到太阳升起才能解脱,到黎明之时,你辛苦建立的王国会在瞬间分崩离析——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碧绿的眼眸因为情绪激动而闪烁着可怖的光芒。

 

“但是,”王后俯下身,在她无比憎恨的王耳边轻声细语,如同毒蛇吐露仇恨的毒汁,“你现在承受的痛苦,比不上我和迪卢木多承受的十分之一。”

 

“吉尔伽美什,乌鲁克之王,大陆的霸主,”她笑了起来,“你覆灭我和伊斯坎达尔的国家,害迪卢木多惨死,现在,这就是你应得的报应,这就是你只配拥有的结果,这就是你那该死的王道的终局。”

 

“感到后悔吧,吉尔伽美什。”

 

王一言不发地听着她的话语,他的胸膛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起伏着,干裂的嘴唇渗出血珠。他在笑,阿尔托莉雅说出每一句时他都在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慢慢放大,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惨白的脸上的笑意已经变得疯狂而扭曲。吉尔伽美什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讥讽的笑声肆意回荡在四壁之间,恶狠狠地刺痛着阿尔托莉雅的鼓膜,他的身体痉挛地抖动着,仿佛是要用掉这具躯体里的最后一点力量。

 

等他笑够了,他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阿尔托莉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指间渗出发黑的血液沾湿白袍的前襟,吉尔伽美什抬起头来,那双失去了光泽的红眸漫不经心地盯着她,却让她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森冷和恐惧。

 

“那么你会后悔吗,阿尔托莉雅?”

 

“我后悔我没有早点杀了你,在圣杯战争时我就该动手。迪卢木多会恨我一辈子,但是,”她的恨意从冰冷的声音中满溢而出,“至少他就不会那样死去。”

 

他发出一声很轻的讥笑。

 

“王不该后悔,王从来不会后悔,”乌鲁克垂死的王依旧那样傲慢,他眼底泛起自满的可恨的笑意,像针一样刺痛了阿尔托莉雅的瞳孔,“我的王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悔恨。”

 

吉尔伽美什不会为自己所做的任何事后悔,成为大陆的霸主是他想要的,为自己的国度带来无上的荣耀是他想要的,为此他可以撕碎友情,为此他可以让心爱之人惨死,就算被痛苦折磨,他都不后悔。他会悲伤,会痛苦,会流血也会流泪,但他不会回头。

 

多可怕。阿尔托莉雅在心里喃喃,多么自私,多么自我的王道。

 

“所以,如果重来一次,”她捏紧了拳头,怒火让她浑身发冷,“你还会这么做对不对?”

 

“你还是会发起战争,侵略毁灭我们的国家,让他早逝,看着他的头颅送到你的面前……就因为你的野心和王道,就因为、就因为这样的理由——”

 

阿尔托莉雅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恶劣的仇恨与愤怒塞得满满当当,膨胀到疼痛,她感到自己在发抖,而吉尔伽美什无声地望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平静而复杂地望着她——而他的视野里恐怕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子。

 

那种眼神让乌鲁克的王后突然明白,吉尔伽美什其实并没有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那个已经死去了的,不会再回来了的青年战士。

 

你们有时候真像,记忆里那个漂亮的王储托着腮傲然评论道,他的声音回荡在阿尔托莉雅的颅骨里。一样又固执又天真,执拗得可笑倒也不失可爱。

 

“骑士王,”久违的称呼让她一愣,回忆里的王储不见了,只剩下眼前被毒药折磨得虚弱却依旧高傲的王,“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作为你胆敢做出弑王举动的……奖赏。”

 

暗杀者从暗处走出,他们是吉尔伽美什的影子,也是他隐藏的利刃。王所谓的奖赏不过是仁慈点的赐死罢了,她冷笑着心想,死亡不算什么,况且她已经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一切。

 

然而当暗杀者们齐齐下跪,并将手中丝绒包裹的事物举过头顶呈到她面前时,阿尔托莉雅震惊地睁大了碧绿的眼眸倒退一步——那是一支权杖,顶上的黄金飞狮足踏毒蛇,正张开日光般耀眼的羽翼昂首发出无声的威慑之吼,宝石制成的双眼闪烁着猩红的光。她记得吉尔伽美什曾多次手握它出现在人们面前,接受臣民的朝拜与使节的觐见。

 

乌鲁克王族世代传承的权杖。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不列颠的骑士王,”她僵立在原地,听到身后吉尔伽美什虚浮却庄重异常的声音,仿佛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拒绝,仿佛他的命令即是神之旨意,“从明天起,你就是乌鲁克的新王了。”

 

“它是你的了。”

 

阿尔托莉雅死死盯着眼前的黄金权杖,仿佛那并不是无数人渴求的权力象征,而是一根浸满了剧毒的荆棘藤,一碰就会出血死去。她的手指陷入了掌心,清丽秀美的面容苍白至极。“奖赏?”她的愤怒和震惊让思维绞成了一团,根本无法思考,每一个字都像从僵硬的喉咙里挤出来一样,“你在愚弄我吗,吉尔伽美什!”

 

她恶狠狠地回头怒视着王,但他脸上的神情说明这并不是一个愚蠢而不合时宜的玩笑。现在她开始觉得惊慌和恐惧了,她认识了吉尔伽美什二十几年,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可怕。

 

她想让乌鲁克分崩离析,想让他耗尽心血建立的王国如沙堡般一夕崩塌,这种渴望是复仇的一部分,就如同亲手杀死仇人最心爱的孩子一样。可他从来都知道,吉尔伽美什几乎什么都能猜到,所以他直接跳过长老会把她硬推上自己的王座,用至高无上的权力束缚她,让她不能如愿,让她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吉尔伽美什为了他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而这意味着,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将要统治这个她恨之入骨的国度,在王座这个新的囚笼之中直至死去。

 

“——吉尔伽美什!!!”阿尔托莉雅几乎是尖叫般地怒吼,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想要抓住他沾着血的领子,却被暗杀者们牢牢拉住。如果是十几年前他们谁也不是她的对手,但如今她只能奋力挣扎,用那双磷火般的绿眼睛瞪着平静无比的王,仿佛要在他身上剜出血淋淋的洞。“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你这个疯子!我就算死,也不会如你所愿!”

 

金发红眸的王轻轻哼了一声,他的脸上带着那种阿尔托莉雅最恨的、悠闲高傲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笑意。“你会的。”吉尔伽美什说,仿佛他的话语即是无法否定的真理。

 

一位暗杀者在王眼神的示意之下开了口,语调像死水一样平缓:“王后陛下(阿尔托莉雅厌恶地皱起了眉),陛下已将选您为新王的消息送至不列颠、马其顿与凯尔特的遗族之中。”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显然,他们都会继续支持您。”

 

曾经的骑士王立刻冷静了下来。

 

三国遗民一直是乌鲁克的隐患,他们当然会选择曾与马其顿、凯尔特交好的前不列颠女王,而非乌鲁克长老会的继承人们,因此甚至在近年成为她暗中的羽翼。而假如她没有登上王位,新王又怎会放过支持她的人,她的子民会被卷入怎样的灾祸之中?

 

她曾经无法保护自己的国民,而这一次决不能再让他们受苦——吉尔伽美什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暗杀者们放开了她,阿尔托莉雅慢慢抬起头重新审视着吉尔伽美什。金发的王陷在柔软的丝绒与绸缎之中,单薄苍白得像一张纸,正用那双猩红的眼眸傲然望着自己——即使她恨透了他也不得不承认:就算在这种时候,就算他被毒素、痛苦和死亡侵蚀得不堪一击,他也依旧是一位真正的、无可比拟的王。

 

“我答应你。”阿尔托莉雅深吸了一口气,她从暗杀者的手中接过权杖将它握在手心。黄金的权杖流光溢彩却无比沉重,就如同权力本身一样。

 

“但你不怕我摧毁你的国家吗?”

 

吉尔伽美什嗤笑了一声,好像她问了一个无比幼稚的问题:“这也是你的国家。”

 

阿尔托莉雅没有再说话,她看着他再次猛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薄薄的嘴唇中不断涌出。暗杀者递上掺入罂粟汁的牛乳却被他打翻,金杯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直滚落到她的足边,她没有动,只是近乎冷酷地呼吸着充满了蜜糖与血腥的空气,那味道腐朽又甜腻。王用手势让他们全部出去,于是杀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暗里,如同影子融入黑夜。现在,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阿尔托莉雅,”王的声音沙哑而烦躁,“你也出去。”但她没有服从他的命令。

 

曾经的,也是未来的女王怀抱着权杖,好像抱着一只随时都会醒来的毒蛇。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她冷冷地看着吉尔伽美什剧烈起伏的胸口心想,这就是你丢弃了无数曾视为珍宝的事物换来的东西,而你就这么随心所欲地交给了你的仇人。真是个彻头彻尾、自私至极的疯子。

 

“报应,”她吐出这个词,“你以为自己可以拥有一切,其实你一无所有。”

 

吉尔伽美什的唇角无力地勾起一丝嘲讽似的笑,他空茫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好像已经耗尽了力气,或者懒得再同阿尔托莉雅那些尖锐的讽刺计较。

 

“你说你爱他,其实你只爱你自己。”

 

“吉尔伽美什,你不会见到他的,”阿尔托莉雅咬牙切齿地诅咒道,她的声音在发抖,“就算你死了,你也不会见到他的。这就是你选择的王道。”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答她,他安静时候的样子就像个乖巧脆弱的少年,好像只是玩闹了一整天太过疲倦了,想要在柔软芬芳的床榻上沉沉睡去。好像他将要面对的只是梦神温柔美好的幻境,而不是死神的亲吻。

 

阿尔托莉雅转身离去,她走向寝宫的大门。她不想再待下去了,她不想看着他死,那没有必要,为了这个该死的王位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吉尔伽美什自己选了一条孤独的路,他不需要任何人陪着,那么,她狠心地想着,就让他一个人前往死亡的阴影之中吧。

 

“留下来……”

 

一声呓语在她的身后响起,阿尔托莉雅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看到王在灯火通明却空旷的宫室之中看起来如此渺小,如此孤寂,似乎与十二年前密库中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同样被华服美物包围,同样身处世人渴望的荣光之中,却好像一无所有。他看起来太过孤独了,修长惨白的手指紧紧地攥住胸口的衣料,另一只手努力地向空中伸去,像是在尽力,却注定徒劳地挽留什么。

 

“迪卢木多……”吉尔伽美什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即将蒸发的露水,“留下来……”

 

留下来。

 

即使在濒死的幻觉里,他也只能看到迪卢木多离去的身影,青年战士转身策马离去,不曾回头。

 

他留不住他,是他亲手推开了他。

 

吉尔伽美什就快要死了。但在阿尔托莉雅看来,自从他抱着那颗头颅嚎啕大哭开始,吉尔伽美什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作为王的躯壳。

 

这就是报应。

 

她闭上眼睛,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死神即将降临的寝宫。

 

 

尾声

 

阿尔托莉雅最终下令烧掉了乌鲁克王宫中的蔷薇花园。

 

仆从们犹豫着告诉她,那曾是先王最喜爱的地方——他曾经对宫殿进行多次改建,唯独那片繁盛的花朵之海不曾被惊扰。人们爱着他们的王,对于他曾喜爱的事物亦抱有留念的意思,似乎只要它们还在,英雄王就并没有离开。

 

她当然知道。但曾经的王后,如今即将登基的女王依旧平静地下令:就让先王最爱的事物随他同去吧。

 

火焰点燃花海,馥郁明艳的花朵在夜色中燃烧、卷曲、委顿,化为光与灰烬。她静静地站在夜色之中,光灼烧着她的瞳孔,烟雾熏得她想要流泪。但她依旧一言不发地遥望着冲天的火光染满了整片星空——恰如红与金的蔷薇肆意盛放在了天幕之上,直至颓败,直至消散为烟尘。

 

都结束了,阿尔托莉雅低声喃喃。

 

吉尔伽美什逝世,迪卢木多去世已有十二年,曾闻名大陆、曾同在星空之下痛饮的三骑士如今仅余她一人。

 

所有的传奇,所有的哀歌,所有的爱恨,所有的孤寂和抉择,所有不曾流下的泪水与未能挽留的遗憾,最终都如同烈火中的花朵一样凋零,随着盛大的死亡,彻底终结。

 

END


啊……所以全场最惨应该是军刀妹纸【。

我不敢打她的tag,我怕被王厨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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