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与坑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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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e×冰火/金枪/全员] 光逝-3 国王之手

因为上篇改动比较大所以……跟下篇一起重来【。


改了很久,依旧没有写到自己想写的剧情,沮丧_(:з」∠)_而且,越写越长……


第一章 渡鸦

第二章 复仇者


第三章  国王之手


 

龙穴是位于君临蕾妮丝高丘上的一座巨型建筑,与伊耿高丘上的红堡遥遥相对。它有弧形的破裂穹顶,就像一只破碎的黑色龙蛋,这里曾是坦格利安王族饲养魔龙的地方,在维斯特洛大陆仍有龙的时候,君临城的人们会在夜晚看到龙穴里红与金的火光,听到长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叫。

 

但现在这里已经是一片空荡荡的废墟,龙在十年前彻底绝迹,而国王陛下也不曾将他的维摩那禁锢于龙穴(那是一条讨厌锁链和封闭空间的龙,据说只会向着吉尔伽美什弯下脖子,它有着黄金般的鳞片和翠绿的翼膜,时常翱翔于君临上空,令所有人惊叹于它的华丽和威武)。于是这里的空气中除了残余的硫磺气息之外,只剩下黑暗与死寂。

 

言峰绮礼走进了这座建筑的大门,他在空旷的龙穴中只听到了自己踏上沙土的声音,但他知道不远处的暗杀者们依旧在跟随——即使卸下情报总管之职,接替被处死的远坂首相出任国王之手,这些黑暗中无声的利刃与绞索也依旧握在他的手中。深棕发的首相向着建筑的核心走去,风从耳边呼啸的声音就像龙的低吼,他绕过地面上生锈的巨大铁链和发白的动物骨骼,再步下一层层石阶,然后看到了自己想要见的人。

 

吉尔伽美什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旁,在微弱的火光和更深沉的夜色中他整个人仿佛都散发着很淡的荧光,光来自他白皙无瑕的皮肤和金线般的柔软头发。他披着纯黑的丝绒斗篷,用一个红宝石与黄金制成的飞龙胸针扣住,宝石与金几乎像黑暗里燃烧的一簇小小火焰,但那自然比不过国王此时正看过来的那双猩红眼眸。

 

绮礼朝他鞠了一躬,吉尔伽美什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你最好能带来些好消息,绮礼,”他懒洋洋地开了口,心情听上去并不好,“鉴于你给自己留的小兴趣已经严重破坏了王的娱乐和计划。”

 

“陛下,”首相回答道,“多恩、风暴地的军队已经前往三叉戟滩预备与王军汇合拦下叛军,高庭的奥格家族同样在北上……至于您最关心的,临冬城的伊莉雅斯菲尔已经被带回君临了,我想这算一个好消息。”

 

七国的统治者冷酷地嗤笑了一声:“在她父亲试图破坏王的计划并用野火炸了贝勒大圣堂之后,这的确勉强算个好消息。卫宫切嗣该庆幸他已经死了,不然王会让他活着身处七层地狱。”

 

言峰绮礼知道他在恼怒什么。不可一世的国王陛下差一点被一个“卑贱、无耻又阴险的蝼蚁”毁去自己的收藏,卫宫切嗣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没人想得到他找到了黑圣杯,甚至差点毁灭它,让稳操胜券的王陷入了被动的局面里。复仇的叛军正一步步夺回西境并向王领而来,远坂凛的盟友也正从艾林谷发兵,至于尚未加入战局的临冬城,则因一场摧毁了贝勒大圣堂的大火无形中表明了立场。吉尔伽美什因如此胆大包天的叛国行为勃然大怒,在圣堂的大火尚未熄灭之时,他便派出了御林铁卫队长去追击被其父偷偷送出君临的伊莉雅斯菲尔……虽然那女孩在暴君看来只有一颗心脏有用,但对于言峰绮礼来说,她最后的命运带来的价值远不及如此。

 

那可是卫宫切嗣最爱的女儿。她不能阻止那个男人可悲的执着,却能让他更加痛苦和绝望。而言峰绮礼现在要做的,只不过是看着一切发生罢了——他期望着,一切能弥补卫宫切嗣的死亡带来的缺憾和失落。

 

“迪卢木多呢?”国王又问道,他微眯着眼睛盯着言峰绮礼,语气稍微柔和了一点。

 

“陛下的御林铁卫队长平安归来,在与‘大力士’赫拉克勒斯的战斗中他失去了一位誓言兄弟,他本人也受了不轻的伤,已经去学士那里处理伤口了。”言峰绮礼如实答复,吉尔伽美什皱起了眉,首相知道他对死了的是谁并不感兴趣,只关心他的铁卫队长和情人。“所幸并无大碍。”他接着说道。

 

“王的白骑士从不令人失望,”黄金之王血红的视线转开了,他的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但同样带着理所应当的骄傲,“北境的叛徒最好能活到最后,好让王亲眼看着他们以粉身碎骨的姿态来谢罪。”

 

北境的叛徒。言峰绮礼咀嚼着这个称呼,他从这几个字眼中汲取到了同样大的痛苦、空洞和快意——被卫宫切嗣背叛的可不止有铁王座和故去的阿哈德公爵而已。拥有这个称呼的男人四年前从临冬城来到南方,带着他骄傲又美丽的小公主,所有人都对他抱有好奇与怀疑:卫宫只是个北境的没落贵族,却娶了艾因兹贝伦家族的继承人,甚至在阿哈德的影响下成为御前会议的一员。言峰绮礼记得很清楚,那个苍白瘦削的男人有孤狼一样的眼神,与南方宫廷的华丽温暖格格不入。言峰绮礼见识过卫宫切嗣的冷漠无情不择手段,他起初将彼此视为相似的怪物,但是,不,他们不一样。切嗣那双淡漠的、无光的瞳孔里藏着某种坚定到执拗的信念,他因此想亲手揪出来看个究竟,再撕得粉碎。他因此感到兴奋,这种抽丝剥茧般的快感与隐隐的较量咬合在一起让人难以自拔。

 

但那究竟是什么呢?言峰绮礼在思考的过程中产生了兴趣,窥探秘密一直是他的工作,他总是能从中看到所有人的心,把它们翻拣出来一一查看,再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挣扎或者坐以待毙。他在吉尔伽美什的授意下做着一个大部分时间的旁观者、告密者,偶尔运用“阿萨辛”的利刃为龙王扫除障碍,就像蜘蛛坐于网中,只要用八只眼睛注视着飞虫被蛛丝黏住、包裹、吞噬,这就足够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红堡之中人们的来去,他开始发现,这不够。

 

你就像一个无底的杯子,吉尔伽美什曾经这样悠然又一针见血地指出。龙的眼睛是带着毒的,总能一眼揪出人们的软肋再狠狠戳下去,对于他的情报总管同样毫不留情。你会想要用某些东西来填满自己的心脏,可惜再多的欢愉和悲苦也会像流水一样流走,留下空杯,所以你只会想要更多。

 

但这永远也不会有尽头,绮礼——就用你徒劳的虔诚和努力让本王高兴吧!

 

接着他发现,或许卫宫切嗣就是那种能填满空洞的事物,但同时,他也将那个缺口越扩越大,让曾经能被血泪、悔恨和愤怒暂时封堵住的杯子成为了无底深渊,让曾经的七神修士第一次意识到了七神之外的、另一种慰藉人心的力量。摧毁卫宫切嗣这样的人的秘密和目标,必定会获得比如今的探寻更加甘美的愉悦吧?言峰绮礼这样认为着,为此付出了超越平时的兴致和期待。

 

而现在,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足边不远处的坑洞,螺旋状的台阶向下旋转延伸,这同样曾经是龙的巢穴,但此时浓重的黑暗是绮礼唯一能看见的东西,不过他知道这下面藏着什么:传说中实现万愿之物,玛奇里家族制造的灾厄之器,令吉尔伽美什陷入险境也同样令他获得新生的圣器,致安格斯险些丧命、远坂时臣交出头颅的宝藏。这同样是卫宫切嗣一直在寻找、想要破坏却最终失败,以至于需要付出心爱的女儿作为代价的血腥之杯……言峰绮礼想起男人临死前因目睹真相而绝望到空洞的眼神,忍不住泛起微笑,他知道这个笑容有多扭曲和恶毒,而他本人的心脏也就像那只圣杯一样,在看不见的深渊黑暗中翻滚着、发酵着腐臭的泥浆。

 

可惜啊,切嗣,你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处心积虑想要夺取的圣物并不能完成心愿,炸毁了贝勒大圣堂也没能完全破坏原本藏匿于其下的黑圣杯。更可惜的是,绮礼无声地叹息,你已经死了,野火的灼烧和黑泥的侵蚀令陌客取走了你的生命,你不能亲眼见到你的女儿因为你而得到的结局——多么令人遗憾。

 

“这笑容真恶心啊,绮礼,”吉尔伽美什瞟了他一眼,“不管想起什么令你愉悦的事情,都快点去把‘核心’带来修补。王不想在这里呆上多久。”

 

“我已经派了暗杀者去叛徒走廊,伊莉雅被软禁在那里,”他停顿了一下,“您要急着去哪里?”

 

“白剑塔。”

 

白剑塔,御林铁卫的住处。现在其他几位铁卫不是当值就是被派到城外,唯一留在那座塔楼的就是刚刚从城外归来的迪卢木多。他与吉尔伽美什之间的事情言峰绮礼早就一清二楚,王从未想过在情报总管面前隐瞒,也完全不需要隐瞒这段隐秘的关系。迪卢木多无疑爱慕敬仰着他的王,他的忠诚与品德如同歌谣里的骑士一样无可挑剔,但如果白骑士在一场甜睡花制造的深沉睡眠后醒来,却发现临冬城的女孩消失不见,连尸体都没有,他会怎么想和做呢?

 

毕竟是迪卢木多亲手杀死了伊莉雅的守护者——出于王命,遵守誓言,追击叛国者的后裔,这样的行为无可指摘。但“骑士的誓言”(“以‘少女’之名要求你保护所有妇女”,绮礼在作为七神教士的时候观看过无数次册封礼,册封词他几乎倒背如流)和高尚善良的本性足以令他坐立不安。

 

“迪卢木多爵士恐怕会向您询问伊莉雅小姐的去处。”

 

“编个谎话让他安心休息,最好编得漂亮点,”吉尔伽美什猩红的眼珠又转了过来,“迪卢木多有时候是天真固执得犯蠢,但别忘了,他比御前会议的大部分人都聪明。”

 

言峰绮礼点了点头。他对于这对王与骑士的爱侣组合并没有太多的评价,他只是一个窥视者,一个掌握着所有秘密的人,但这样的过程很难不产生兴趣、疑惑和期待:骑士几乎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御林铁卫全身雪白,连盾牌都干干净净,象征着纯净而毫无保留;而他的王在给予信任、宠爱、自由、尊重和荣耀之后,却始终没有彻底将黑暗与恶暴露在情人的面前——龙有三个头颅,坦格利安王有不止一张面孔,他却从未让自己的骑士面对真正的龙焰。相反地,他给予的是更多的克制和宽容,甚至可以为了对方收回成命,这对于任性的暴君来说稀有得像多恩的雪。

 

他曾经向吉尔伽美什问过,到底情爱的本质是什么。那时候言峰绮礼深陷于扭曲而阴暗的狂热之中,他的心脏就像蕾妮丝高丘上的龙穴,火焰与泥浆随时都将喷涌而出,而龙王大笑着嘲讽他是否第一次品尝到爱,又是否真的产生了爱意。绮礼啊,你的感情恐怕比长城外的异鬼还能让人恐惧,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想要像常人一样去爱吗?这真是太精彩了!吉尔伽美什讥笑着说道。这个问题最终没有答案,他从王和白骑士那里得到的回答是付出、隐瞒、宽容和善意的欺骗,而卫宫切嗣给出的回答是仇恨、较量、相互利用和深入骨髓的伤害——哪个答案才是正确的?前者又能维持多久?

 

但坦格利安的王同样不是常人,他给予的情爱注定与庸碌的人们不同。

 

“您从来没有和他提过黑圣杯的事,但他离知道已经不远了,陛下。”国王之手沉默了一阵后说道。“您知道迪卢木多的性格,毫无疑问他会反对——您打算如何解释?”他问道。

 

“本王问你,知道这件事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吉尔伽美什挑起眉毛反问,他的语气冰冷,眼中却燃起了明焰,并未等首相回答就接着说了下去:“安格斯只算心存疑虑还能给条活路,而暗中调查的远坂时臣,还有妄图窃取它完成心愿的卫宫切嗣则是罪该万死——任何对王的收藏怀有不轨之心的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不管是想要占有还是想要毁坏。记住了绮礼,没有人能挡在王的道路之上。”

 

“王不会向他解释,如果他知道了王只会大方地告诉他,选择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接受。”

 

龙的眼睛转而盯着他,猩红、晶莹而带着剧毒:“顺便,我可不认为远坂时臣在知道黑圣杯的存在之后会有胆量和心思策划对王的暗杀,他从来不是雄狮,也不是孤狼。”

 

言峰绮礼低下头鞠了一躬:“您说的是,陛下。”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专横的王已经说的够多,转而警告自己,点到为止。吉尔伽美什几乎什么都知道,但至少现在,暴君尚未没打算对言峰绮礼私心的隐瞒做出什么惩罚,因为他还有用,又或许这全凭心情。首相也不想在目睹圣杯的力量之前像自己的前任一样被国王处死,他还希望用自己的眼睛看到更多——更多火焰,更多眼泪,更多鲜血,更多深深的伤口,用它们来填补自身巨大的空洞,用它们代替他已经失去的一切。

 

绮礼转过头,一位暗杀者的消无声息地现在国王与他的身后跪下,他恭敬地低下头颅,面容隐藏在黑暗里。“带来了吗?”言峰绮礼问道,暗杀者摇了摇头,龙王不悦地皱起了眉。

 

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必将令黄金之王更加恼火:“阿萨辛”到达了叛徒走廊软禁贵族的房间,他们本想将伊莉雅带离那里再动手,但这惊动了她的侍女(绮礼突然记起来了,是从临冬城带来的那两个少女,都是银发红眸,她们居然还在红堡),一个及时被他们杀死,另一个却逃了出去,并幸运地找到了救兵——不是站岗的金袍卫士,而是正巧路过的白骑士之首。

 

吉尔伽美什做了个手势让暗杀者闭上嘴。“也就是说,”国王冷冷地开口,“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连两个侍女都解决不了。那当然更不要提对付王的御林铁卫了。”他从暗杀者身边走过,甚至没有看那跪在地上的“阿萨辛”一眼,但周身散发出的怒火与威压足以让在场的人感到窒息和恐惧——暗杀者几乎让额头碰上了粗糙的沙地。

 

“言峰绮礼,”王突然在暗杀者身后的几步远处停住,“这是你的人,自己处理吧。”

 

吉尔伽美什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向龙穴的大门。

 

首相状似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但下一秒他依旧让三把黑键穿透了下属的头颅、喉咙和胸膛,血溅了出来,淌在地面上,在昏暗的光线之下就像黑色的粘稠泥浆。暗杀者抽搐着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古怪而响亮的痛呼,但很快就彻底安静了下去。绮礼盯着它看了一会,在一片死寂中将尸体踢入深坑,龙穴中回荡着一声沉闷的声响。

 

白骑士。他默念着这个光荣的称号,转身跟上早已走远的王。在亲眼目睹最亲密之人的谎言崩塌后,是否还能像雪一样白?

 

令人期待。

 

注释:

 

誓言兄弟:御林铁卫之间的称呼。

甜睡花:药物。一撮可以确保一夜无梦安眠,三撮就会使人在沉睡中死去。

金袍子/金袍卫士:都城守备队,是君临正式守备军和执法者,仅忠于王室。因身披金色披风而得此称呼。

叛徒走廊:红堡中的一座半圆形矮塔,顶层的牢房专门用于软禁有身份的人。

维斯特洛除北方信仰旧神、铁群岛信仰淹神外,其他地区都信仰七神。七神实际上是一个神祇的七种不同形态,包括:天父、圣母、战士、少女、铁匠、老妪、陌客。少女代表天真纯洁,陌客代表死亡。


 下

 

言峰绮礼跟在国王的身后来到叛徒走廊,不出意料地发现那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在地,封闭的空间里遍布铁锈与鲜血的腥味,薄薄的地毯上满是暗红发黑的痕迹,而死者们仰卧其上。两名他的“阿萨辛”都被干脆利落地割开了喉咙,被利刃切开的血肉翻卷着,迪卢木多对暗杀者一向不太留情;还有一位恐怕就是临冬城的侍女了,她银白色的头发沾满了自己的血,绯红的眼睛毫无光彩,就像蒙上了尘埃的桃红碧玺,他猜测另一个在求援后没多久应该也死了。

 

首相将目光向上抬,从地上委顿的女子转向了与她有着一样银发红眸的女孩——艾因兹贝伦家族的继承人站在墙角,她被白骑士的披风挡去了一半身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深紫的衣裙上沾着血迹,正用那双来自于母亲的美丽眸子死死盯着他们,那悲痛又饱含刻骨恨意的目光像是要活生生剜下一块仇人的血肉。首相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不是迪卢木多拦住她,这小姑娘一定会扑上来找死。

 

一年前远坂凛也是如此,但远坂时臣聪明地选择了保守秘密和承认罪行,这样可以换得女儿的安全。然而卫宫切嗣给出了不同的回答,尽管他像每一个父亲一样爱他唯一的女儿,将她视作珍宝,每次提起她都会露出柔和的神情。在他们肮脏的交易中他可以付出一切,唯独希望保护她,拼尽一切地将女儿送离血腥的君临,自己留下企图拯救他人,但可惜,这两件事他都没做到。绮礼望着那孩子,在与她父亲一模一样的目光里他仿佛回到了卫宫切嗣死去的那个晚上——野火猛烈地燃烧着,像萤火一样绿,映着所有人的脸让他们看起来都宛如死者,烟尘弥漫在空气里,“黑泥”腐蚀着石块,他终于在废墟里找到了他,虚弱的男人瘦削苍白,摸得到皮肤下突起的骨骼,抱起来冰冷如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应该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继续保守秘密,不去碰国王陛下的逆鳞,不去试图寻找无谓的答案。

 

或许你还是爱你所谓的理想更多一点,真遗憾。

 

“陛下,首相大人。”白骑士清朗的声音打断了绮礼的回忆,对方礼貌而疏离地冲他点了点头,就将视线转向了他的王。迪卢木多手握着一柄锋利的明黄短剑,因国王与首相的突然到来而将剑尖垂下,琥珀色的瞳子和剑刃上流过的光一样锐利寒冷。黑发骑士依旧披着象征铁卫身份的雪白披风,被双色蔷薇胸针扣住的丝绸从肩头垂下,却没有穿银鳞甲,而是深绿的丝绒束腰外衣,药草的味道从那之中散发出来,混杂在血腥味里,言峰绮礼敏锐地嗅到了它们。

 

他重新审视起眼前的白骑士,迪卢木多看起来比平时要憔悴得多,苍白的脸色让黑发更黑如夜色,金眸愈发亮如星子,皮肤上喷溅到的血液已经干涸了,留下细小的红色鲜艳异常,他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执剑的手亦不如平时稳。他已经和暗杀者们对峙够久了,如果我出手,他撑不了多久。绮礼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吉尔伽美什,却发现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白袍骑士,并未理睬自己。

 

“迪卢木多,”王在短暂的沉默后终于开了口,语气中的不耐已经足以彰显不满,“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听闻临冬城的伊莉雅小姐有难,”迪卢木多不卑不亢地回答,他表现得足够平静,显然是早已想好了说辞,“因此前来相助。却在此看见了首相大人的暗杀者们,如您所见,我不能坐视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陷于如此危难之中,陛下。”御林铁卫偏过头,朝绮礼略微颔首:“所以还请大人解释一下今晚的状况。”

 

“‘相助’?在你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保护者之后,你难道还相信如此多余的行为有用,指望这小姑娘感谢你吗?天真也要有个限度!”吉尔伽美什冷笑着转过头,“解释啊,绮礼,让我的御林铁卫队长满意,这样他就能安心回去了。”

 

您不想解释,就让我来么?言峰绮礼叹了口气,他其实并不喜欢和迪卢木多打交道,同理对方也一样。这一点几乎从他们刚刚认识就彼此心知肚明,他们同样站在七国之主的身边,身为王的执行者,却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白骑士彰显着黄金之王的光辉,七神修士则面对着魔龙的吐息;迪卢木多追求正义与荣光,秉持着自己难以理解的骄傲,而言峰绮礼藏身黑暗,他的手段更直接、更有效。但无论如何,他们要做的也都只有一件事而已,那就是服从,就是将王口中吐露的话语化为实际——无论那是战斗、暗杀、还是其他更残忍的命令。

 

“迪卢木多爵士,卫宫切嗣炸毁贝勒大圣堂、企图弑君的行为已经确定为叛国无误,因此陛下下令褫夺爵位,而与其有关的一切人等均不能免罪,”他听见自己毫无起伏的声音,注视着伊莉雅在他的话语里僵直了身体,“所以我不过是遵照陛下的命令,派出暗杀者来取卫宫切嗣之女,伊利亚斯菲尔·冯·艾因兹贝伦的心脏,仅此而已。”

 

“另外,追回叛逃者一事辛苦阁下了。您的伤势不轻,现在请回白剑塔休息吧。”他顿了顿:“毕竟把精力浪费在叛国者的后裔身上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青年骑士尚未回答,伊莉雅先高声反驳:“我爸爸不是叛国者!”她激动地上前,迪卢木多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牢牢按住了瘦弱的肩膀。“你们才是罪恶之人!是你们杀了切嗣和赫拉克勒斯!”女孩一边挣扎踢蹬一边哭喊着,她的眼泪让言峰绮礼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们这些凶手!放开我!”她回头朝迪卢木多尖声叫骂。

 

“这个‘你们’也包括你哦,爵士,想必一路上这样的话你已经听了不少了吧?”青年闻言微微眯了一下眼眸,神情称得上敌意,绮礼顺势向前一步,“请您让开吧,接下来交给我处理就好。”

 

“行了,迪卢木多,退下,”旁观许久的王对自己的骑士下了命令,“王的指令从不重复第二遍。离开这里,趁本王现在尚未降罪于你。”

 

迪卢木多没有再看首相,却也毫无退让的意思,他俯下身在银发女孩耳边安抚般地低语了些什么,随即直起身向吉尔伽美什的方向走近了几步。接着,青年单膝跪下,将临冬城的继承人挡在身后,以虔诚又谦卑的仰望姿态面对黄金之王,嘴唇吐露出的言辞却坚定而恳切:“陛下,很抱歉我不能遵命。正相反,我想请求您留下伊莉雅的性命。”

 

“在此,请让我以御林铁卫队长、御前会议一员的身份向您劝谏。”

 

龙王因目睹他的大胆举动而挑高了锋利的眉尾,唇角甚至流露出一丝玩味的冷笑。“哦?”吉尔伽美什冰冷威严的目光在伊莉雅斯菲尔身上打了个转,女孩在那双艳丽得让人恐惧的眼睛注视下战栗了起来,她后退了一步,努力挺直身体让自己看起来勇敢一点,这在绮礼看来真是幼稚又可笑。“御林铁卫除了王问起之外从不多言,我以为你还记得这个。你上次这样跪在我面前还是四年前,为你的养父、高庭公爵求取王的仁慈……怎么,你和卫宫切嗣的交情比得上安格斯对你的养育之恩?”

 

白骑士摇了摇头:“不,我这么做仅是出于怜悯和保护弱者的誓言。但也并非毫无私心——伊莉雅来到君临已有四年,您与我同样看着她长大,而在目睹赫拉克勒斯对她的拼死相护之后,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瞧瞧,你这泛滥的同情心何时才能收敛一点?”吉尔伽美什轻蔑地啧了一声,“我恐怕要等到黑水河干涸、长城融化的那一天了。既然如此,就赐你一个机会,说说看王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伊莉雅尚且年幼,一无所有,对她父亲的所作所为更是一无所知,”迪卢木多深吸了一口气,“只要她还平安在君临活着,临冬城的爱丽斯菲尔夫人就不会出兵加入叛军。多恩虽已出手援助,但恩奇都亲王身体毕竟不如从前,如果我们有临冬城的力量,联合高庭、风息堡对付联军将有利许多——”

 

“你让我留下她,作为一个质子?”红眼睛的男人嗤笑一声,“在通常的情况下,这样的谏言倒有可取之处,可惜——”

 

“我们现在不需要临冬城的援助。卫宫切嗣的举动已经说明:即使献上了白圣杯,阿哈德翁也始终无意归顺铁王座。如此心存谋反之意的家族没有加入坦格利安的资格,更没有存在的必要。除了抹杀,没有别的结局。”

 

“陛下!”白骑士英俊温和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焦灼的神色,“伊莉雅小姐还小,有罪的是她父亲,与她无关,若您留下无辜者的性命,北境必然会感激您的仁慈。倘若北方与艾林谷、凯岩城联合,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王军与南方诸侯到时恐怕无力抵挡复仇的联军!”

 

“迪卢木多,”龙王此时似乎拥有不可思议的耐心,但眼底已经燃烧起熟悉的杀意与狠戾,已有无数人在这样龙焰般的眼神下失去头颅和心脏,“本王做的每一步选择自有本王的道理,何时需要他人置喙?!”

 

“远坂凛当时在你我眼中也只是个孩子,现在却胆大包天地领军来向本王挑战。我在登基之时也只比你身后的叛徒后裔大一点,几年后亲斩辅政大臣、国王之手阿伽·坦格利安于手下,你以为幼童的心中就种不下仇恨的种子?”

 

“那么请您再宽限些时日吧,”迪卢木多并未在盛怒之前退缩,“待平定叛军后再由七神决定——”

 

青年骑士的争辩因吉尔伽美什猛地掐住他下颌的动作而卡在了喉咙里。在那一瞬间,言峰绮礼以为他会下令让退至暗处的暗杀者们动手,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一手捏住并抬起了骑士的下巴,另一手则强硬地扣住对方的后脑、插入卷曲的黑发里,迫使迪卢木多跪得更直,靠得更近。绮礼甚至产生了错觉:那凶狠的力道好像要把“光辉之貌”那颗漂亮的头颅从他的脖子上拧下来一样。

 

“王决定的事情,还轮不到七神插手。”七国的统治者冷冰冰地吐出这句话,与他粗暴的动作相比,他的语气称得上平静。吉尔伽美什倾身向前,压迫般的姿态像是即将把怒火如积雨云中的暴风骤雨一样倾泻而下。“十年过去了,你这副固执又愚蠢的样子还真是分毫未变,”坦格利安的王突然笑了起来,“很好,真不愧是我的白骑士。”

 

“看来就算是死都不能让你撤回无礼的请求了,那么,好啊。”吉尔伽美什眯起猩红的眼眸,语调轻柔得诡异。他松了手,直起身后退一步,转过头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首相:“以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大王国的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坦格利安家族的吉尔伽美什一世之名,言峰绮礼,今晚你和你的暗杀者不得对伊莉雅斯菲尔·冯·艾因兹贝伦出手。”

 

迪卢木多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但绮礼知道他还未放下警惕——他们都深知吉尔伽美什决定的事情大多难以改变,更不会如此轻易地收回命令。白骑士在等待着附加的条件,而国王之手在等待着新的命令。他看到吉尔伽美什歪了歪头,像是停顿着思索了一下,接着,那薄而鲜艳的嘴唇缓缓勾起:

 

“我的命令,改由御林铁卫队长迪卢木多·奥迪纳执行。”

 

“陛下!”青年在震惊中猛然站起,“无论如何请您收回这道命令!”

 

“不,”龙王悠然地拒绝了,他依旧挂着几近疯狂的微笑,“绝无可能。”

 

言峰绮礼清楚地看到,迪卢木多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了,他在今晚头一次露出了惊愕到近乎茫然无措甚至恐惧的神情——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骑士之花,御前会议中位高权重的铁卫队长,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他一贯引以为傲的敏捷与镇定,就连之前据理力争的自信和伶牙俐齿也一并不知丢在何方。他做不出选择,像是无法理解这个命令一样僵立在原地,只能难以置信地回望着王的红眸,它们是如此冶艳又邪恶,此时盈满了不知真假的期待,简直能轻而易举地撕碎一颗心。

 

“迪卢木多爵士,为了一个与你毫无血缘、甚至关系称不上亲厚的女孩抗命,这并不值得。”他开口相劝,却觉得自己几乎要忍不住恶意至极的笑意。而吉尔伽美什再没有说话,他安静从容地等待着,像是不愿意错过对方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挣扎。暴君付出了几倍于平时的耐心,因为他知道答案值得自己这样等。

 

终于,骑士在死一般的沉默中缓慢地摇了摇头。“我做不到,吉尔伽美什,”他一字一句地宣布,接着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剑重新举在身前,“也永远不会去做。”

 

暴君听到了回答,国王之手以为他会暴怒,然而没有。相反,他唇角扭曲的笑意不断扩大,终于变成了肆意而疯狂的大笑,那刺耳的笑声回荡在封闭的室内令人疑惑又恐惧。“果然,和本王预料得分毫不差啊,迪卢木多,”吉尔伽美什终于停了下来,他甚至笑出了眼泪,猩红的瞳仁就像鲜艳欲滴的果实,“真不愧是我的白骑士。”

 

“言峰绮礼!”国王转而高声命令,“你最好能向王证明你的‘阿萨辛’没有全是废物!”

 

国王之手抬手示意,暗杀者们一拥而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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