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域

写着玩……

死循环

对于你来说，死亡早已不是新鲜的体验：在最初一次的剧痛和不可置信过去之后，循环往复的体验总会让人习惯和麻木。在第无数次从床上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你开始接受现实，甚至连手表都不用看就知道现在是七点零一分五十九秒，窗外开始飘过你今天看见的第一片雪，今天是平安夜，你心想。再过二十秒吉尔伽美什会醒，然后他会试图和你交换一个虚情假意的早安吻。

当然了，你可以选择不接受。毕竟在今天晚上，他会（终于）以一种令人终生难忘的方式谈谈你们之间“关于忠诚和背叛的小问题”，并且暗示你他早已知晓，只不过是在等一场好戏欣赏。他喜欢你——年轻美貌的肉体、坚韧的灵魂、并不完美的伪装和脆弱天真的理想，这些都是他喜欢的事物，那么折磨和玩弄你就更是他的乐趣了。

第一个平安夜的结局以鲜血告终。他向你展示了失败者与背叛者应得的惩罚——让你的同伴或者“同谋”惨死在你面前远比让你自己失去生命更痛苦。他了解你，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你，所以他最知道如何让你崩溃。

人类的血是猩红鲜艳的，像是圣诞节花环上的冬青果实。吉尔伽美什低下头来，于是他的眼睛与满地的鲜血成了你在痛苦与晕眩中最后看到的事物。

“圣诞快乐，迪卢木多，”他说，你听见了零点的钟声，人们在大声欢呼、交换祝福，“以及新年快乐。”

于是枪响了——这成了你的噩梦的尾音。然后，你再次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早晨醒来，七点零一分五十九秒，分毫不差。窗外开始飘过一片莹白的雪，你愣在床上，直到再次被扳过下颌吻了上去。

你觉得这很荒谬，开始怀疑自己或许只是碰见了Déjà vu——某种潜意识活动造成的幻觉记忆，可能是在提醒你某些理性尚未意识到的危机。你坐在早餐桌前，盯着花瓶里的红玫瑰，突然想起在昨晚的“梦”里，这朵玫瑰在吉尔伽美什去拿调味瓶的时候掉了一片花瓣。于是你盯着它，直到吉尔伽美什将装着黑胡椒的玻璃小瓶放在你的面前。

玫瑰的花瓣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你捏紧了手里的餐叉。

第二个平安夜你试图逃脱，并将身份暴露的消息传递给你的同伴与上级。然而当你冒着大雪走向约定的码头时，见到的却是吉尔伽美什最喜欢的那辆车，车的主人坐在后排，金发在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圣诞快乐，迪卢木多，”你听见钟声开始敲响，“以及新年快乐。”

我们不必再谈论第三个或者第四个平安夜，因为此后你还经历了更多糟糕透顶的夜晚。

我们可以谈谈你曾经看过的一部小成本科幻电影：在某个彗星降临的夜晚，无数平行时空交错重叠，角色们每做一个决定都会产生更多重叠的平行宇宙……所以你有很多选择，你可以制造更多分歧点，这只是一个排列组合的问题。你可以逃，可以主动坦白，可以选择交涉，可以一次次找寻破绽，甚至可以先下手为强——杀了他对你来说并不算太难，不是吗？吉尔伽美什的血就像他的虹膜一样红，就像你的血一样热，他也是人类，一样会死亡——只是你之前没有意识到，杀死他带来的痛苦并不亚于子弹撕裂绞碎心脏。

而他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想必你已经对那句祝福感到厌烦和恐惧了吧。

但即使他死去，死循环依旧没有结束。就像一条吞噬自己尾巴的蛇，循环还在继续：你依旧会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的七点零一分五十九秒醒来，窗外飘过第一片雪花，早安吻里情欲的意义依旧大于爱，你坐在餐桌前，吉尔伽美什拿过玻璃瓶，玫瑰花瓣轻盈地落下来。你这样想着，在又一个平安夜的早晨准备咽下相同的早餐。你望着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接下来的每一个表情，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你已经烂熟于心，不需要任何思索就能够重复——

“迪卢木多，”他突然开口了，“这场景真是该死的熟悉，你接下来是不是要盯着那瓶花看半天？”

于是你愣住了。你发现玻璃瓶还在原地，玫瑰的花瓣已经无声地落下来。

你屏住了呼吸。